沙哇啦的滋味

蘭嶼,東清村。
雖然天空上有幾朵雲,仍然擋不住六月初的太陽,充滿熱力的陽光從雲間直直的刺了下來,從小在蘭嶼長大的阿山哥坐在涼台(註二)上,完全不在意炙熱的天氣似的,仔細整理待會要用到的魚線,以及一條一條色彩斑斕的假魚餌,魚餌上面裝了一個很大的魚鉤,讓魚咬住了以後不至於脫逃。

前幾天是東清村飛魚季的尾聲,村落裡辦了一個溫馨的收穫節,不管是誰,只要到了村裡來,就會有友善的居民拿著香蕉、地瓜、飛魚用芋頭葉子包著請你一同享用,慶祝今年飛魚的豐收,事實上,在沒有台灣的漁船跑來蘭嶼近海高密度的捕捉飛魚之前,蘭嶼人幾乎每年都是豐收的。

這是一個從好久好久以前流傳下來的習俗,在每年的春天,差不多一月底開始,到五月底為止,是蘭嶼的飛魚季,在這個季節當中,所有人都不可以捕捉其他的海中生物,以免遭到不好的下場,早期蘭嶼人在晚上划著拼板舟出海,點著火把引誘飛魚靠近,再利用手撈網捕捉飛魚,現在除了保留這樣的傳統之外,還多了一種用網子捕撈的方式,村落的男人們一起出海,放下了漁網,然後幾位健壯的男人跳下海裡,像西部牛仔一樣的把飛魚趕進網中,然後起網,回家。

不管是用手撈的方式或是用漁網趕魚的方式,一個飛魚季一個村落的漁獲量大約是三千到五千條飛魚,這樣的數量剛好跟台灣一艘漁船一次出海的漁獲量差不多。難怪台灣近海現在都沒有魚了。

回過神來,只見阿山哥已經走到岸邊,並且一直揮手叫我過去,其他魚類經過半年飛魚季的”休養”之後,想必現在應該是數量繁多,難怪阿山哥顯得躍躍欲試。

我提著重的要死的汽油桶靠近岸邊,阿山哥接手加進他那18呎小船上的船外機裡,我們準備要去附近的海域釣魚,碰碰運氣,看看今年的鬼頭刀以及”沙哇啦”-掠食性魚類,一種梭魚,數量夠不夠多,或許可以幫晚餐加菜也不一定。

出海之後,我們把大約150公尺的釣線綁上假餌從船尾拋下,讓假餌在水中快速游動,而掠食性魚類看到很容易去攻擊它,進而上鉤,這樣的釣法叫做拖釣,漁獲有限,但樂趣無窮。沒有幾分鐘,阿山哥指著遠方的海鷗群對我說:「太好啦,你看有海鷗,那些海鷗是來抓炸彈魚(註三) 的,今天就算沒有”沙哇啦”,我們至少也有炸彈魚沙西米可以吃!」我們很快的靠近海鷗群,但是越靠近越發現事情不對勁,原來跟我們一起找魚吃的除了海鷗以外,還有一大群的海豚,這至少十幾條的海中嬌客就在我們船緣邊亂竄,大口大口的享用炸彈魚套餐,尾鰭濺起來的水花噴得我跟阿山哥滿臉都是,我們很識相的把船掉頭離開魚群,不與魚爭食。

過了一會兒,大約到了軍艦岩附近(註四) ,連接假餌的魚線突然開始繃緊,左右橫移,阿山哥老練的抓住魚線,並且要我穩住船外引擎,讓船繼續往前行進,因為船隻仍然在動的情況下,魚的反作用力異常的大,只見阿山哥兩隻腳頂著船尾,重心往後,奮力的在跟一百多公尺以外的魚拔河。

或許只有三分鐘左右,但是因為興奮,緊張,感覺過了好久好久,一尾閃著銀藍色光芒大約有一公尺多的”沙哇啦”被阿山哥抓上船上來,我和阿山哥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。

回到東清灣時,剛好另一位東清居民阿發哥也從海上開船回來,他抓到了一條大鬼頭刀,東清村的年輕人都聚集到了岸邊,大家一起分享漁獲與喜悅。

蘭嶼自從有紀錄以來,島上的居民一直非常依賴海洋資源,主食除了地瓜與芋頭之外就是飛魚與各式魚類,而因為當地居民一直維持著特有的傳統習俗與文化,也讓海洋永續而穩定的供應蘭嶼人足夠的食物,反觀現今全球海洋都面臨到了”過漁”(over fishing)的危機,過度的漁撈以及高科技漁具使得我們的海洋資源快速枯竭,「魚線的盡頭」紀錄片告訴我們,「延繩釣魚線的總長,可以繞地球550圈,全球最大的拖網開口寬度能裝得下13部747飛機」。隨著漁撈技術進步,大型流網一次就能將整群的黑鮪魚一網打盡。魚類學家邵廣昭說,研究指出,全世界已有75%的商業漁獲族群瀕臨崩潰。為避免過度捕撈造成魚類減產,應提倡「慢漁運動」,包括縮減漁船數量、減少捕魚時間、淘汰三層流刺網、底拖網、炸魚等漁法;或改用較大網目的漁網,讓小魚有機會成為漏網之魚,在海洋繼續成長。

試想,如果我們把炸彈魚抓光了,海豚吃什麼?或是如果我們把濱岸濕地拿來蓋工廠,美麗的水鳥住哪裡?美味的蚵仔要養在哪裡?肥美的紅蟳要在哪棲息?

想要永遠品嚐美味海鮮,就必須把眼光放長遠,遵循著永續利用的漁法來面對海洋,學習蘭嶼人古老的智慧,找出與環境友善共存的方式。